【客家母女情結】三代女人的宿命輪迴

▍那個永遠「刺蝟模式」的母親

記得細漢時陣，阮厝灶腳永遠瀰漫火藥味。阿母就像隨時會爆開的壓力鍋，手裡握著鐮刀削鉛筆，眼神卻像要割人。鉛筆屑混著稻穀殼在昏黃燈光下飛舞，那支被削到完美尖度的2B鉛筆，根本是阮母女間唯一的和平信物。

▍藏在稻埕裡的童年創傷

阮阿爸在金門當兵那幾年，大伯母的冷言冷語比農藥還毒。有擺伊故意毋借鋤頭，十歲的阮衝去罵伊「沒良心的查某」，結果全家族要抓阮去祠堂跪。彼當時，平生第一次看到阿母抿嘴不說話，原來這就是伊無聲的相挺。

▍客家女人的生存法則

阿母17歲嫁來美濃，分家只分到破厝角。每日天未光就愛擔水走三公里，生阮做月子那幾日，還愛偷走去田裡放水。伊的腰就是按呢壞去的，四十歲就傴僂像老阿婆。阮到高雄補習那擺，看著伊在高雄車站驚到揪阮阿爸衫尾，彼陣才知曉：原來這隻母老虎也會驚。

▍三代母女的擁抱魔咒

三個查某囝出世後，阮故意三不五時送轉外家。看著阿母抱孫笑咪咪，阮以為按呢就補得平。哪知影大漢囝開刀那日，阮坐在醫院長椅頂，手心冒汗想撲去阿母懷裡，結果還是低頭玩衫角。那陣阿母就靜靜坐佇邊仔，兩人中間隔著的何止是塑膠椅？

▍跨世紀的深夜對談

真正破冰是去年轉美濃演講彼晚。阿爸毋佇厝，阮故意提起：「媽，妳記毋記得細漢時陣攏罵阮『查某嬰仔毋值錢』？」阿母轉頭看神主牌，突然講起伊自己的故事：「阮出世險險死，恁阿嬤本來毋敢救⋯⋯」

原來伊17歲嫁來前，早就被命運傷過千百遍。當伊講出「對不起」三字時，屋外正好落起美濃少見的冬雨。阮衝去攬牢伊，發現阿母的身軀比想像中還要細粒，就像當年高雄車站彼個驚惶的婦人人。

▍擁抱背後的時代重量

這擺和解後，阮才知曉：

• 阿母的惡毒話語是伊僅有的防身武器
• 當年的分家風波讓伊產後抑鬱二十年
• 伊偷偷留著阮幼稚園的勞作超過半世紀

現在的阿母變了，會用LINE傳田裡開的野花相片。阮教伊傳貼圖，伊總是選「擁抱」那張。原來毋是伊毋願抱，是時代的擔頭壓到伊毋知樣般伸手。

▍寫給所有受傷女兒的解方

若你也有跨不過的親情鴻溝，試試看：

1. 從家族長輩口中挖出父母的童年故事
2. 在共同空間做毋講話的事（削水果、摺衫）
3. 用第三代人當破冰媒介（孫仔最無殺傷力）
4. 錄下父母講古的聲音當作和解鑰匙

這條路阮走了五十年，最後發現：毋是原諒的問題，是理解的距離。當你看見母親也曾是受傷的囡仔，彼條刺蝟般的刺，自然會化成擁抱時溫暖的雞皮疙瘩。

（後記：上個月帶阿母去健康檢查，護士誇伊骨頭勇健。阮偷偷發現，報告頂頭「心理健康評估」那欄，伊自己勾選「最近常感覺幸福」。）